輪椅上的丈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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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 2014/01/05 21:29:28 發(fā)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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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源:網(wǎng)摘
作者:徐水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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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兩年在縣城的住所,離母親河浦陽江近了,就養(yǎng)成了每天晚飯后去江邊走走的習慣,算是健身也算是自我放松吧。
從去年下半年開始,每晚經(jīng)過的南橋上,比平時多了一景,就是多了一輛輪椅車,輪椅上坐著一個中年男子,每晚推著他來橋上轉(zhuǎn)悠的是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婦女,兩人都在五十歲上下的年紀。
其實在他之前,也有隔三隔五的輪椅車出現(xiàn)在橋上,不過有區(qū)別的是,椅上坐著的大多是七老八十的古稀或耄耋老人,或中風導致癱瘓,或?qū)嵲谑遣粍俑啐g借以代步。這樣的人來橋上很多都是來告別一下這個繁華世界的,不管情愿不情愿,反正先后都會沒有機會來這個橋上看風景了。
這對看上去顯然是夫妻關(guān)系的中年男女,有一個很奇怪的現(xiàn)象,女的看上去脾氣顯然不太溫順,對輪椅上的男子從來沒有一副好腔調(diào),不是惡聲惡氣訓斥,就是冷言冷語譏諷,倒是輪椅上的男子自始至終一副言笑晏晏的和氣樣,陪著小心說話。這一副奇特情狀總不免惹得經(jīng)過他們身旁的行人,一個個露出一副同情男子欲抱不平的樣子,最后多是帶著不解離去。畢竟是面對陌生人,彼此也是成年人,事不關(guān)己高高掛起還是不錯的選擇。南江夕照是這個有近二千年歷史的浙中小縣城的古十景之一,有人開玩笑說,這輛輪椅車的夫妻倆是新添的一景。我也不認識這對夫妻,起先也是感覺很奇怪,始終也不敢上前去莽撞行事。一家不知一家事,每一家都是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,還真不好隨便去評判別人家事的。
很快我就知道這對夫妻的故事了。這對夫妻年輕時堪稱恩恩愛愛,又共同創(chuàng)業(yè),在家業(yè)有成時,體貼的丈夫就讓妻子別太勞累了,在家做專職太太,帶帶孩子,偶爾也可以協(xié)助鐘點工搞點家務。起先風平浪靜,唯一不同的是丈夫的事業(yè)越來越順風順水,水漲船高,錢也越賺越多。
這丈夫的事業(yè)之船越造越大,走的江湖也越來越開闊遼遠,見過的風浪也越來越多。漸漸地,有些不滿意小縣城這條幾十米寬的小江河了,他在省城偷偷設立了嶄新的停靠碼頭,聽說多個城市還有臨時棲居的小渡口。時間久了。老家縣城這處啟航的小碼頭,丈夫也漸漸生疏和荒蕪了。不過,唯一還算有點良知的是,丈夫還會定時給妻子的銀行卡里打進一大筆錢,供妻子培養(yǎng)兒女和貼補家用。
這一晃時間過了十幾年,兒女都長大**,各自有了自己的工作和家庭,如鳥兒一樣先后都飛出了這個缺少父愛只有母愛的家。除了假日周末兒女偶爾來看看她,妻子不知不覺的成了縣城江邊家里獨處的一尊佛,水波不興,靜如古井。
如果說丈夫是倦鳥思歸倒也罷了,這個浪子在外風流瀟灑十幾年后,被女人騙盡家產(chǎn)不算,居然還被人敲斷了雙腳抬回了家。妻子對丈夫已經(jīng)從十幾年前的盼望到失望,再到絕望,十幾年后的今天,早已愛恨不再視同路人了。只是經(jīng)不起一雙兒女的苦苦哀求,就答應給這個名義上的丈夫盡點道義責任,權(quán)且把他當作一個病人照顧一下吧!于是,南橋上所有人看到的就成了怪異的一幕,女的出語粗暴,男的其實是良心有愧,只好極力從笑容言語上來贖罪,希望求得妻子的寬恕和原諒。
知道這對夫妻的事后,很多人都對妻子發(fā)出了由衷的贊嘆,反倒對丈夫當面譴責,說活該的有,說報應的有。不過,很有趣的是,有人當著自己的面罵丈夫,妻子總是護著丈夫,說他身體已經(jīng)這樣了,上天已經(jīng)懲罰了,大家就不要罵他了,眾人更加感嘆妻子的大度和善良。
前不久,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,徹底顛覆了這對輪椅夫妻。那個傍晚,妻子和往常一樣,推著丈夫來到橋的中間,丈夫面朝江水看著夜景,妻子則站在邊上和一起納涼賞景的熟人聊著閑天,家長理短。兩岸的燈光映在水面,水波粼粼中,閃爍出萬頃碎金一樣的光彩,煞是好看。他們身旁的人流來來往往,一切都是平常景致,看不出異樣。
突然,一聲驚呼在他們耳旁響起,“有人跳江了!”隨之,就在他們夫妻駐步的橋下,傳來一聲巨物落水的重響,原來就在距離他們幾米外,有個人跳進了江里。妻子一邊緊張地一手抓住輪椅的扶手,一手扶著橋欄探出身子,尋找跳江的人,嘴里還和其他人一樣高喊“救人”。事實上,身旁出來散步納涼的大多是老人婦孺,真正可以入水救人的幾乎沒有。
妻子忽然覺得輪椅劇烈震蕩了一下,隨之手上一松,卻見丈夫已經(jīng)探身躍出橋欄,跳下橋去救人了?!疤彀?!”妻子覺得天要塌了,這男人自己下半截腿腳都殘廢了,這一跳下去,救不了人不算,說不定還得搭上別人救他??!……妻子不敢想下去了,嚇得身子一軟,癱倒在橋上。
事情的結(jié)果真是出乎妻子的意料,丈夫不僅救上了跳江的人,自己還雙腳健全地站在了他的面前。怎么會這樣?妻子被眼前的境況傻住了。還是匆匆趕來的兒女,幫助母親揭開了這個謎團。
其實丈夫是浪子回頭,又怕妻子不肯原諒自己,先費盡心思做通了一雙兒女的工作,本來通過兒女再做妻子的工作。不料出了車禍,于是在被車碾過的雙腳痊愈后,干脆先利用妻子的善良,假裝腿腳斷了先回家,想在適當時候得到妻子的寬宥后說出真相,江邊救人的本能,現(xiàn)在想瞞也瞞不住了。妻子哭笑不得,覺得受騙上當了,堅決提出離婚,一雙兒女想不到事情會這樣,也傻了。
后來的結(jié)果,偶爾看到這對夫婦帶著小孩經(jīng)常出現(xiàn)在南橋,看來是含飴弄孫皆大歡喜了。
——原文首發(fā)《百花園》2013年第11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