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必強:父親的十三丘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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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六甲于 2021/03/29 21:39:18 發(fā)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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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源:原創(chuàng)
作者:張必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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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家位于浙江省浦江縣最邊遠的山村,山多田地少,在一個山崗上當時生活著二千多人口,多虧農(nóng)村實行了生產(chǎn)承包責任制,讓農(nóng)民基本解決了吃飯問題。
1982年村里實行包產(chǎn)到戶,當時生產(chǎn)隊在搞承包時,正愁離家三公里遠的山灣頭田怎么分?我父親看到那些山灣頭田雖然離家遠一些,但是承包產(chǎn)量很低,于是主動要求承包叫做“朱塢”的十三丘田。
剛承包到戶那會兒,父親特別高興,以后再也不用受到生產(chǎn)隊的約束了,自己喜歡種什么就種什么,而且種的糧食全部是自己的。雖然對種子催芽到收割一系列流程還沒有全部操作過,但是可以學(xué)啊!矮小體弱的父親像一頭不知疲倦的老牛,終日忙碌躬耕在那十三丘田上,早出晚歸,披星戴月。那些和鳥鳴蟲唱相伴的寂寞黎明,父親一定給土地講述過未來的美好憧憬;那些和晚霞流嵐相守的孤獨黃昏,父親一定和土地傾訴過不少生活的衷腸;那些和清風明月相依的寂寥夜晚,父親一定和土地嘮叨了許多的心里話。
那十三丘田就是父親的十三個兒子,他還給她們分別取了名字,什么大丘、小丘、路下丘等。在田里父親播種著希望和夢想,在田里父親收獲著喜悅和幸福。
當?shù)谝宦暣豪讍拘殉了蟮氐臅r候,父親渾身的血液與這大地一樣,也沸騰起來。春來了、春耕、春種了,父親每天的農(nóng)活總是忙不完。壘田壟、挖水溝、由于自己沒有牛,請人犁地、耙田,這些事情,他樣樣要趕在別人前面,早早就做好了。接下來就是泡谷種、撒種、育秧苗、施肥。日歷一天一天翻過,春風一天比一天暖和,在這樣美好的春光里,田野里的莊稼鉚足了勁兒地生長,父親往地里跑得也一天更比一天勤,秧苗也漸漸長好了,父親的臉上堆滿了久違的笑容,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長大有了出息一樣。
由于我家經(jīng)濟條件不好,村里分給我家化肥(碳酸氫銨)的指標只能忍痛割愛給別人,父親只能沒日沒夜守護著十三丘田,把十三條坎上割下的草塞進田里當做肥料,直累得他布滿老繭的兩手爬滿了血泡。他把家里的農(nóng)家肥用肩膀挑到田里,直累得腰都彎成了一張弓,可父親依舊樂呵呵,因為田里播下了父親太多的希望。
包產(chǎn)到戶第一年,父親如愿以償。那些沉甸甸的稻谷鋪滿了田野,父親站在田坎上,笑呵呵地望著累累果實,眼睛笑得瞇成了“一線天”。父親用他粗大的手掌這兒捋捋,那兒摸摸,像愛撫自己的孩子,目光里寫滿了濃濃的愛意,臉上卻始終漾滿了笑容。那笑紋像秋風中的稻浪,一波接著一波。
承包后第一年十三丘田有了豐厚饋贈,光是早稻就有滿滿的一拖拉機,從那一年起我家終于能夠吃飽肚子了。那以后父親對土地愛得愈加深沉。嚴寒酷暑,冬去春來,父親總是忙活在田間地頭,有時連飯也顧不上回家吃,就讓我們給送去。在不斷的催促下,父親才肯戀戀不舍地放下鋤頭,快速地扯起衣衫擦一把流成小溪般的汗,然后憨憨地笑著,邊吃還邊滿眼愛意地看著未勞作完的田。
每年大暑之后,立秋之前,赤日炎炎,又到“雙搶”時節(jié)?!半p搶”就是搶收早稻、搶種晚稻。由于十三丘田處于山灣中陽光不足,成熟的早稻不及時收割會影響晚稻的生長,秧苗不趕在立秋前插下去不會分蘗,沒有收成。這時只有延長勞動時間,搶收搶種,才能豐收?!吧衔缡屈S稻,下午見青苗”,這些諺語,就是“雙搶”時節(jié)最真實的寫照。由于我家田多路途遙遠于是只能請人幫忙,可是好幾年由于缺水晚稻無法種植。
“雞叫出門,鬼叫進門”!我在讀初中,暑假便加入了“雙搶”大軍。每天天剛蒙蒙亮,趕在太陽沒出來之前,天氣涼爽,一家人就出門了。人分工明確、熱情高漲。正午時分,烈日高照,這時最奢侈的就是能夠躺在大樹底下,卷著泥巴滿身的衣裳慵懶地打個盹。晚稻插下去以后,還需要日常管理,父親的農(nóng)活兒沒那么忙了,父母再去照顧地里的活。
晚稻收割完了,父親又開始忙著犁地、耙田,種花草,田里的活兒,好像永遠也干不完,父親的勞作,無休無止。就這樣,一年又一年,周而復(fù)始。
父親說,你看,只要付出勞動,真心誠意地對待,土地就能給你長出許多東西,要啥有啥。土地是最實誠的,它從不欺騙人。你看這些莊稼長得壯壯實實的,一定有個好收成!言談間,父親抑制不住對土地的喜愛和贊美。
三年后我們村里有頭腦的農(nóng)民開始在田地里種植經(jīng)濟作物桑樹開始養(yǎng)蠶了,可是父親還是堅持要種植糧食,為這件事我好幾次和他吵過架,當時很不明白。直到現(xiàn)在我才開始明白父親從小沒有吃飽過飯,他看到家里稻谷滿倉時特別高興,手中有糧心中不慌。只有對土地愛得深沉的父親,才能體味吧。
父親還說,你看,土地真是好啊,只要你對它好,它永遠記得對你好,加倍回報你!父親對土地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。
父親離開我已經(jīng)十年了,但他的音容笑貌始終縈繞在我的腦際心間。如今,他的十三丘山灣頭田早已荒廢在那里了,但是對父親的思念一直永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