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棄職縣丞誠心濟難民
鐵血莽漢無意攀富貴
自打趁著酒意嘲弄了陸知縣之后,鄭德璋到底感覺到自己有些魯莽,心里頗惴惴不安,也暗暗提防陸知縣尋機報復。但幾天下來,陸知縣對自己一如既往,象沒發(fā)生過什么事一樣,并不見有異常舉動,仍是客客氣氣,以禮相待,這使鄭德璋不禁暗暗佩服陸知縣的胸懷和肚量,也為自己的過分小心和警覺感到有些慚愧了。
一日傍晚時分,鄭德璋辦完公事,和捕頭孟二一起并肩漫步街頭。這時,街上冷冷清清,店鋪大多打烊,行人三三兩兩,已經稀少。
“大哥,這些天知縣大人一直沒來找你嗎?”孟二陪伴著鄭德璋邊走邊聊,忽然問道。鄭德璋若無其事地撇了孟二一眼,曬笑道:“他找我干什么?”“你不是戲弄他了嗎?照理說,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?!泵隙粺o擔憂地說道,關切之情溢于言表。鄭德璋淡淡一笑道:“那又怎么樣?誰叫他不知趣,纏著要把小姨子嫁給我的?!?
孟二大感不以為然,憂心忡忡地分析道:“人家也是一片好意嘛,你倒好,反而把他戲弄一場,還說那些沒天沒地的話。不過……也真怪了,若在平時,他絕不會輕易放過你,而這一次他居然毫無動作……是不是他變得寬宏大量,生了菩薩心腸。要不然就是有些懼你,他對你存有敬懼之心,不敢惹你。”
鄭德璋歉然吟道:“你這話說得有理。不過,他堂堂一個知縣,怕我懼我不敢惹我總不至于,也許他的心胸果然寬大了,才不跟我計較。想想那個晚上我對他無禮,我自己也覺得過分了一點,人家畢竟一片好意嘛,我不接受也就罷了,怎能侮辱傷害他呢?”孟二聽了,樂道:“好,好,大哥今日才真是生了菩薩心腸,總算知道自己不該對他無禮了。不過,大哥,你不必一味地責備自己,你不是酒喝多了嗎?酒后失態(tài),誰也不能跟你計較。”
“計不計較的我也不會放在心上,他要計較,我也沒辦法,只能隨他去了?!?鄭徳璋解嘲似地笑笑,顯得有些兒煩躁,腳下一緊,不覺加快了步伐。孟二稍稍一愣,抬頭見前面已到翔云樓,連忙三步并作兩步,趕上鄭德璋,嘴里叫道:“大哥,翔云樓到了?!?
鄭德璋聞聲駐足,凝目向前一看,只見一座三層樓房面街傍水,巍然聳立,一桿杏黃旗在街面上誘人地飄揚著,一股股濃烈的酒香伴著佳肴的氣味,隨風撲鼻而來……
“走,我們喝兩口去!”鄭德璋酒癮上來,一把拉起大步趕上來的孟二,一頭撞進酒店里。
翔云樓酒店是青田縣城里最高檔,也是最為有名的酒店,座落在最繁華的鬧市區(qū),雕甍插天,飛檐突兀,不僅樓層高,而且排場也大,一般平民百姓很少能進到這里來喝酒吃飯。鄭德璋雖常喝酒,但這翔云樓卻來的不多,偶爾來過幾次,也都是別人設宴請客,他自己顯然闊綽不起。
鄭德璋和孟二一前一后走進店里,店小二倒也認得,連忙上前迎接,熱情地招呼道:“喲,鄭大人和孟二哥來了,快,樓上請!”說著,滿面笑容德把鄭德璋和孟二領上樓,揀了一個臨街的包間,清靜而卻雅致。
鄭德璋和孟二進包廂坐下,挑了幾個菜和一壺酒,無非是雞鴨魚肉紹興老酒。翔云樓的一大特色是上菜特快,店小二安頓好客人,才下樓一會兒,酒菜就端了上來,把一張四方桌擺得滿滿。鄭德璋和孟二便相對而坐了,把盞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來。
“大哥,一醉解千愁嘛,那些煩人的事情就別去想了。去他媽的知縣小姨子,讓他去嫁烏龜王八蛋吧!來,喝!”三杯酒落肚,孟二見鄭德璋還是悶悶不樂,高興不起來,擎著酒杯勸道。
果然,孟二這么一勸,鄭德璋還真提起了精神,端杯猛地把酒喝個干凈,重重放下酒杯道:“對,去他媽的知縣小姨子,想那晦氣事干嘛!”鄭德璋用衣袖拭去嘴角的殘酒,夾了一片牛肉放進嘴里嚼著,苦惱之色忽又濃濃地罩在臉上,喟然嘆道:“可我就是想不明白,她干嘛非找上我呢?讓我得罪了知縣,還平白無故地惹下這么多麻煩,真是活見鬼!”
“那還用說,她看上大哥是個英雄唄。”孟二接口應道?!鞍ィ蟾?,這事你不妨問問王老三。那晚上我們喝酒時,他好像露過口風,也許……他早就知道這事……”“是啊,我怎么忘了呢!”鄭德璋歪著腦袋想了想,不禁拍案叫道:“當時我還罵了他一頓,敢情他早就知道有這事??!對,待會兒回衙門我得好好問問他,這到底怎么回事?”
鄭德璋話剛說完,忽聽樓下有人高聲大喊“鄭大哥,鄭大哥!”孟二側耳一天,頓時大喜道:“大哥,你聽,王老三找你來了!”鄭德璋凝神諦聽少頃,果然是王老三的聲音,不由開懷哈哈一笑:“哈哈,這是說曹操,曹操到!去,快去把他叫來!”
孟二答應一聲,站起身走出門去,轉眼功夫就領著王老三回到包廂。鄭德璋高興道:“王老三,正說到你呢,趕巧你來了。來,來,快坐下喝兩杯?!蓖趵先Q一聲謝,打橫著坐下,店小二連忙送餐具進來,孟二趕緊為他斟滿酒。
三人碰了碰杯,一齊把酒喝下,孟二禁不住問道:“王老三,大哥正要問你呢,那天晚上我們喝酒時,你是怎么知道縣太爺要把小姨子嫁給大哥的?”王老三聽了悚然一驚,含糊不安,吞吞吐吐地道:“我……我也是聽人說……說的唄”“聽人說的?聽誰說的?她為什么偏偏找上大哥呢?”孟二僅僅追問道。王老三怔了怔,隨即不滿地頂撞道:“廢話,這不是明擺著的嗎?我……我還巴不得她來找我呢!”
鄭德璋見王老三不愿說,心想也許他真的不知情,倒也不值得追究,便勸解道:“算了,算了,那騷娘們的事不值得提,過去算了?!?
“就是嘛,騷娘們的事情你追究的清嗎?難道她怎么懷春想男人了,你也要來問我?”王老三不悅地瞪著孟二道。誰知這一句話,把鄭德璋和孟二逗樂了?!昂昧耍昧?,不談那破事了,我們只管喝酒?!编嵉妈袄衫室恍Γe杯勸酒。
撇下那煩心事,氣氛融洽多了,三人興致上來,你一杯我一杯地又喝了一會兒,鄭德璋忽然問道:“王老三,你是怎么知道我們在這兒喝酒的?”王老三忙咽下一塊正在嘴里嚼著的雞肉,斂容道:“我有急事找大哥呢,到處找不到,就找這兒來了?!泵隙粫蛉さ溃骸班溃氵€真能找?。【尤徽业竭@兒來了,敢情是遠遠聞到了酒香?”“孟老二,你別打岔,王老三有正事,讓你說,找我到底什么急事?”
王老三神秘地湊近鄭德璋,壓低聲音稟告:“大哥,我得到消息,蒼梧山的大盜下山來了,今晚在我縣城郊的徐家畈喝喜酒,大哥正好派兵將他們捕拿!”
“哦,你的消息可靠嗎?”
“可靠,絕對可靠!有人親眼看到他們進了徐家畈。”
鄭德璋精神陡振,目光炯炯地道:“這幫盜賊我追捕他們兩年了,每次都能讓他們漏網走脫,今天終于送上門來了?!薄按蟾?,這是要不要先稟告知縣大人,讓他下令捕拿?”孟二謹慎地問道。鄭德璋沉吟片刻,毅然道:“不,這是絕不能讓我們三人以外的人知道,以免走漏風聲!”
王老三自告奮勇道:“大哥,那……我?guī)巳ザ⒅麄儯 ?
鄭德璋拉開椅子站起身,贊成地道:“好,你先帶人去盯著,我們天一黑就出發(fā),悄悄包圍村子。孟老二,我們走!”
當天晚上,星月黯然,夜色沉沉,鄭德璋帶著衙役們趕到徐家畈,在村邊的小樹林里潛伏下來,孟二學了幾聲貓叫。一會兒,王老三帶著人飛快跑過來會和。
鄭德璋忙問:“王老三,怎么樣,有異常情況嗎?”
王老三搖搖頭道:“沒有,都在廳上喝酒呢!”
“走,進村拿人!”鄭德璋果斷地一聲令下,衙役立即沖出樹林,向村莊撲去……
徐家畈的廳堂上,這是紅燭高燒,喜氣洋洋,笑語喧然,夜闌酒酣,賓客們正喝得高興,不妨鄭德璋帶著衙役殺氣騰騰地闖了進來。廳堂里頓時桌傾椅倒,杯盤落地,人們驚慌地站起身躲避,稀里嘩啦地亂成一團。
鄭德璋厲聲大喝:“都給我站住,不許亂動!”賓客們頓時被震懾,一個個呆若木雞,直立不動,連大氣也不敢出。半晌,一個年約五十來歲,衣服光鮮,紳士模樣的人陪著笑臉迎上前來?!鞍。瓉硎青嵖h尉到了。來,快請入座?!蹦羌澥繚M臉堆笑,又是打拱又是作揖,客客氣氣地恭請道。
鄭德璋冷冷問道:“你是什么人?”那紳士略略一怔,陪笑道:“鄭縣尉,不認識了?我們一起喝過酒呢,就在翔云樓上……我姓徐,就是這村的……”鄭德璋見徐紳士點頭哈腰地套近乎,膩味得很,也不理他,沉著臉向衙役們揮揮手,孟二立即率衙役們圍向賓客,一個個辨認過去。
徐紳士佯裝驚到:“鄭縣尉,你這是干什么?”鄭德璋審視地打量著徐紳士,突然嚴厲喝道:“我要你馬上交出蒼梧山大盜!”徐紳士一愣,立即裝模作樣地喊起冤來:“啊,蒼梧山大盜?啊呀,鄭大人,這從何說起呀。我們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,我們家中哪來的蒼梧山大盜呀!”
“你少給我裝腔作勢,等我搜出山賊,再拿你是問!”鄭德璋聲色俱厲地怒斥道,回頭像孟二和衙役們一個個大搖其頭。他心上一驚,隨即強抑慌亂地又下令道:“搜,挨家挨戶地搜!”
說著,鄭德璋大步走出廳堂,孟二和衙役們也都跟著紛紛出門而去。徐紳士見鄭德璋他們走遠,立即朝另幾個賓客擠眉弄眼,露出一臉壞笑……
鄭德璋在天井里按劍而立,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的動靜。約摸過了半個時辰,捕頭孟二帶著一般衙役垂頭喪氣地回來了。
孟二臉色雪白,氣喘噓噓,一副驚慌之色,急急走到鄭德璋身邊,輕聲稟道:“大哥,不好了,我們把全村挨家挨戶都搜遍了,連個蒼梧山大盜的人影都沒有見著……”“不可能!王老三明明說他們進了徐家畈,都在廳上喝酒,而我們早已把村子圍個水泄不通,他們不可能走脫!難道王老三報的信有誤?”鄭德璋一驚,疑惑不安地喃喃道,忽然想起王老三,縱目四巡,哪有什么王老三的人影,慌忙喊道:“王老三,王老三呢?”
孟二這才想起,自打進村那會起,壓根兒就沒見過王老三的人影,不由心上一寒,慌道:“不好,大哥,我們上當了!”
“上當,上誰得當?”
“王老三!”
“王老三,他……”
鄭德璋倒吸一口冷氣,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。
孟二深色驚慌地道:“大哥,王老三把我們賣了。他肯定是和知縣串通好了,有意設下這個圈套,誘使我們上當……”“不,不,王老三不可能出賣我,我待他不薄……他報的信……也許是他看走眼了……”鄭德璋心神大亂,語無倫次,明知自己中了王老三的圈套,仍是不肯相信。
孟二大急,苦苦說服道:“大哥,你沒有看見這廳堂上賓客滿堂,喜氣洋洋,可我們搜遍了全村上上下下,和曾見過新郎、新娘,哪來的洞房花燭?這……分明有詐!”鄭德璋心頭大震,恍然大悟,連忙下令:“孟老二,扯,快帶著弟兄們撤出村子,立即回城!”
孟二答應一聲,跑過去剛想把衙役們撤走,卻見徐紳士一臉壞笑地率領著賓客已出了客堂,正向他們走來。鄭德璋和孟二回避不及,只得硬著頭皮迎上前去。
徐紳士揚聲大笑著走近鄭徳璋,不無得意地拱拱手道:“鄭縣尉,你在我們村搜查了半夜,想必已把蒼梧山大盜都拿下來吧?”鄭徳璋自知理虧,只得強忍心頭之怒,抱拳拱手道歉:“得罪,得罪,原來是一場誤會 你們這兒并無蒼梧山盜賊,打擾,打擾,讓你們受驚了,抱歉,實在抱歉。”
徐紳士陰陽怪氣地瞪著雙眼望望鄭徳璋,陰鷙地冷冷一笑道:“哦,原來你們并沒有拿到蒼梧山大盜,而僅僅是一場誤會?”鄭徳璋耐著性子賠禮道:“是,是,純屬誤會,不好意思,請徐大叔見諒。”
“見諒?”徐紳士陰陽怪氣地鼻孔出氣,冷哼一聲,突然沉下臉來,咄咄逼人地道:“哼,既然你們沒拿到蒼梧山大盜,說是一場誤會,那我倒要問問鄭縣尉了!”
“請講。”事已至此,鄭徳璋只有忍氣吞聲。
徐紳士得理不讓人,神氣地指責道:“好,我來問你。你們深更半夜,黑燈瞎火,興師動眾,闖入民宅,擾亂婚宴,驚擾百姓,嚇壞賓客,污蔑我徐家畈串通盜賊,是何道理,該當何罪?”“對不起,對不起,徐大叔恕罪,恕罪。”鄭徳璋這時分說不得,只能連連作揖,不住地道歉。
徐紳士用耍猴般的神情看著連連作揖!道歉的鄭徳璋,心上大樂,更加來勁,臉上則仍是陰云密布,一片惱怒之色。“對不起?哼,哼,你鬧出這么大一場事情,只說對不起三字就完了?”
鄭徳璋被人陷害,中了圈套,又倍遭羞辱,見徐紳士苦苦相逼,存心刁難,心上著惱,早已按耐不住,便沉下臉來,硬梆梆地頂道:“那你想怎么樣?”徐紳士原以為鄭徳璋已是斗敗了的公雞,可以隨意戲弄,見他態(tài)度突然強硬起來,心上一驚,倒也懼怕,慌道:“鄭徳璋,我……我要告你!”
“走,我們回城!”鄭徳璋輕蔑地冷哼一聲,不屑理睬地轉身下令。
孟二連忙讓衙役們整好隊伍,鄭徳璋看也不看象只癩皮狗似的呆立在一旁的徐紳士,大步流星地走出村而去……
夜已深沉,萬籟俱寂,一盞油燈,飄忽搖曳。
昏黃的燈光里,鄭德珪在書房里心事重重地來回踱著,他的妻子樓氏則在一旁吃驚地瞪大眼睛望著他,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。
“老爺,你真要賣田?”樓氏不安的囁嚅著問道。
鄭德珪肯定地點了點頭,語氣毅然決然道:“對,如今之計,除此之外已無法可想。我只能賣掉部分田產,換取糧食,賑濟難民!”樓氏聽得心上一炙,難過得七上八下,一時不知怎么勸說才好。良久,她緩過神來,嘆口氣道:“老爺,這可是祖上的產業(yè)啊,你說賣了就賣了,全家人會怎么看呢?這事你是不是應該先和大家商量一下再說……”
鄭徳璋主意已定,深知一旦召集兄弟子侄商量,大家七嘴八舌地也不會有個好結果,再說一族之人,怎么可能一條心呢?何況,他賣田不是因為自家,而是為了那些顛沛流離的難民,兄弟子侄縱算都有仁義之心,也不見得都能理解。他知道樓氏要借大家之力全阻自己,便道:“是??!祖上的產業(yè)一旦毀于我手,我還真有點擔待不起呢!不過,當年我們的祖上鄭淮公毀家紆難,售出良田一千畝賑濟難民,以仁義稱著鄉(xiāng)里。如今,我僅僅售出一部分田產,賑濟難民,我想兄弟們也不至怨我。”
樓氏見鄭徳璋一意孤行,竟不愿和大家商議一下,心上一急,極力勸說道:“老爺,當年鄭淮公毀家紆難時,我家尚未同居,他出售的一千多畝田地都是他一個人的,他可以說了算,作得了主,而你現在要賣的田地卻是全族人共有的,由不得你一個人作主。”
鄭徳璋心頭一顫,如挨了一記悶棍,重重跌坐在椅子上,苦惱地慨然長嘆道:“你說的對呀,如今不比當年,我得為一家人考慮,也該多為子孫后代想想,難哪!”
樓氏知鄭徳璋已被打動,心上一寬,又趁熱打鐵地繼續(xù)勸說:“老爺,你想過售田賑災的后果嗎?當年鄭淮公賣田賑災后,一家人從此陷于貧困,子孫們甚至到了破碗盛飯,茅草攔衣的地步,差不多淪為乞丐了,一連幾代都翻不過身來。而現在我們家老老少少的數百口人,你把田產賣了,萬一有個天災人禍,三長兩短,一家人要是無計無著,誰擔當的起呀?”
“那……依你說該怎么辦?”鄭德珪也感到事情嚴重,神色一黯,心中紛亂,長嘆一聲,茫然無緒地問道。
樓氏沉吟片刻,柔聲提議道:“依我看,這事無論如何你得先和徳璋商量一下,你們是親兄弟,最能體諒你的難處。他要是贊成,該怎么辦就怎么辦,萬事有你們兄弟倆擔待著,也不怕惹人閑話了。”
鄭德珪一振,欣然地道:“好,我今晚就修好書信,明天一早派人,送往青田,叫他速速回家一趟。”
樓氏這下才放下心來,展顏淺淺一笑,默默退出書房。
鄭徳璋憋著一肚子氣和孟二率一班衙役回到縣城,連夜四下尋找王老三,但找遍了王老三所能去的地方以及酒樓旅店,竟連王老三的影子也沒找著。王老三就像在人間蒸發(fā)了一般,一夜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。
折騰了一晚上,直到天將破曉,鄭徳璋才滿身疲憊地回到寓所,他知道既然陸知縣串通王老三和那個徐紳士,精心設下圈套要擺布自己,決不會輕易罷休,明天必有一場鬧騰。事既如此,徒增煩惱何益,他也不往心里去,索性倒頭大睡。
果然,第二天上午,那徐紳士率著昨晚宴席上的一幫賓客,亂哄哄,吵吵鬧鬧地直趨縣衙,到了門前,徐紳士在一片喧鬧聲中,趾高氣昂地抬階而上,奮力擂響大鼓,一會兒,衙門嘩然洞開,里面涌出一班衙役,把徐紳士一干人推推搡搡地擁進縣衙。
徐紳士一干人隨衙役走進大堂,當堂跪下。
少頃,在衙役的一陣呼喝聲中,陸知縣從后院走進了大堂,威風凜凜地據案坐下,接過徐紳士的狀子,煞有介事地翻閱一會,放下狀紙,一拍驚堂,大聲喝問道:“徐世祥,你狀告本縣縣尉鄭徳璋誣陷你通盜,并夜闖民宅,擾亂婚禮,驚擾百姓之事,是否事實?”
徐世祥連忙磕頭道:“稟大老爺,句句事實,小人不敢捏造。”跪在徐世祥身旁的眾賓客也都紛紛亂嚷:“大老爺,徐世祥所告都是事實,我們當時都在場,親身經歷,都可以作證,求青天大老爺為我們作主!”
剎時間堂上一片嘈雜,有的竟嗚嗚哇哇地哭泣起來。
陸知縣見自己一手策劃的鬧劇有如此強烈的效果,料鄭徳璋這次必然聲名狼藉,不由從心底涌起一陣快意,臉上悄然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,卻裝得一本正經地審視堂下一班吵吵嚷嚷有哭有鬧的告狀人,裝腔作勢道:“好,你們都起來吧!既然徐世祥所告事實,你們都可以作證,那本官一定為你們作主,決不偏祖!來呀,傳鄭徳璋上堂!”
徐世祥和眾賓客忙紛紛從地上爬起退到一旁。
過了一會兒,一個衙役領著鄭徳璋大步走進門來。由于昨晚鬧了一宵,鄭徳璋雖不把事兒放在心上,照常呼呼大睡,但畢竟睡眠不足,看上去仍有倦色,精神卻絲毫不減,神色依然鎮(zhèn)定從容。
鄭徳璋走進大堂后,他冷冷地瞥了徐世祥等人一眼,鼻腔里發(fā)出一聲輕蔑的冷哼,走上前去對陸知縣抱拳施禮道:“卑職鄭徳璋參加知縣大人。”
陸知縣見鄭徳璋神色不變,若無其事,不覺一怔,心上頓時掠過一陣慌亂不安。半晌,他定定心神,審視鄭徳璋俄頃,指指徐世祥一干人道:“鄭縣尉,你可知他們這些人都是來控告你的嗎?”“卑職早已知道。”鄭徳璋不卑不亢地拱拱手,語氣平靜地答道。
“哦,你已經知道……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陸知縣暗暗驚疑,不敢置信地盯著鄭徳璋問道。鄭徳璋嘲弄人似地微微一笑,坦然道:“卑職昨晚前去徐家畈捕盜,見過這些人,知道他們今天必來鬧事,所以,不感到驚訝。”
陸知縣一愣,突然陰沉沉地冷笑道:“既然如此,那你對昨晚之事有何話說?”鄭徳璋從容地一揖,說道:“卑職知錯,但昨晚之事實是有人故意設下圈套,蓄謀陷害卑職,并非偶然。”“什么,有人蓄謀陷害?是誰?為什么要陷害于你?”陸知縣佯作不知,凝目追問道。
鄭徳璋昂熱呵呵一笑:“知縣大人,這事只要問王老三便知。”
陸知縣心里雖虛,但他早已安排妥當,便裝模作樣地一怔:“王老三?好,傳王老三上堂作證!”
堂上的班頭出班稟道:“稟大人,王老三偶得風寒,臥病在床,已經告假。”
“王老三生病告假?”陸知縣心里暗笑,臉上卻裝出一副公事公辦的姿態(tài)“那……鄭縣尉,既然王老三病了,一時不能上堂對證,你的事本官只好秉公而斷了。”
“且慢!”鄭徳璋搶前一步,大聲喝道:“知縣大人,昨天晚上是王老三給我報的信,又是他為卑職監(jiān)視徐家畈,并且一起進村捕盜,只不過中途先溜走了,怎么可能一夜之間就病得臥床不起呢?卑職懇請知縣大人立刻傳王老三到堂對證,澄清是非,并嚴懲陷害卑職的幕后策劃之人!”
陸知縣凜然一驚,惱羞成怒,猛地拍案大喝道:“鄭徳璋,你太放肆了!這些百姓聯名上訴告你,你知法犯法,不思悔改,本官照理應從嚴懲處。但看在你我同僚多年的份上,你立而不跪,本官不予計較!你說有人陷害,本官并沒有給你定罪,而你竟敢藐視本官,咆哮公堂,威逼本官交出人證,你……簡直無法無天了!”
鄭徳璋毫不畏懼,見陸知縣暴跳如雷,反而呵呵一陣冷笑,咄咄逼人地道:“知縣大人,你別緊張嘛,你是怕一旦傳王老三到堂對證,事兒就要露陷,不好辦是吧?”
陸知縣不由得一陣驚惶,象被人抽去筋肋一搬,慌亂道:“這……有我什么事兒,我……我怕什么?你別血口噴人……”
鄭徳璋不依不饒,寸步不讓,大聲叫道:“好,既然你不怕,那就快傳王老三當堂對證,他家就在城東,不用半個時辰,就可把他傳到!”
陸知縣心里發(fā)虛,鄭徳璋的話無可辯駁,一時嘿然無語。
堂上那些氣勢洶洶來前來狀告鄭徳璋的人,這時已漸漸聽出了一些名堂,除徐世祥外一個個都慌愕地呆立著,心里都七上八下,不由得面面相覷。良久,陸知縣清醒過來,向方才稟報王老三生病的班頭使了一個眼色,那班頭會意,再次出班稟道:“稟知縣大人,昨晚王老三告假時說,他這次回鄉(xiāng)下老家養(yǎng)病,人并不在城里,若要對證,只怕一時回不了城。”
陸知縣聽了暗暗的噓了一口氣,微微頷首,打起精神道:“鄭縣尉 你都聽到了吧?既然王老三一時回不來,你們也難以對付薄公堂,本官不便給你定罪,只能將情況上報州府。但你未經本官允許,擅自帶兵捕人,又咆哮公堂,威逼本官之事,本官不能不問。”
鄭徳璋怒視陸知縣,沉默相抗。
陸知縣誤以為鄭德璋已無話可說,心里暗自得意,便欲放肆地羞辱鄭德璋一場,沉聲道:“鄭縣尉,本官命你停職反省,從今天起到大牢清掃牢房。若王老三回來,澄清事實或有悔改,本官再予復職……“
“狗官!”陸知縣話沒說完,鄭德璋已怒不可遏地大吼一聲,直奔堂前,一把掀翻案桌,揪起正直鳴得意的陸知縣,憤怒地罵道:“狗日的王八蛋,我操你十八代祖宗! ”
剎時,陸知縣嚇得魂魄俱喪,失神地哆嗦著掙扎道:”鄭……鄭德璋,你……你別亂……亂來……你若敢毆打本……本官,是……罪上加罪……“
陸知縣驚惶中一語倒提醒了暴怒的鄭德璋,他頓時冷靜下來。
”打你?哼,我還怕弄臟了我的拳頭!“鄭德璋一聲冷哼,猛地一把將陸知縣推個仰面朝天,跌倒在地,然后憤然摘下官帽,脫去官袍,揉能一團,夾頭頭腦地向陸知縣狠狠扔了過去,怒吼道:”狗官,老子不伺候了,這鳥官我不當了!“
陸知縣失魂落魄地從地上狼狽爬起,只見鄭德璋已大步出門,揚長而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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