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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里人都說阿花是近視的女人,其實她既不戴近視眼鏡,更不瞇著眼看人;只是眼光短淺,看在自己鼻頭尖上;急功近利,亂點鴛鴦,把漂亮能干、握筆桿的教書女兒,許給了手拿磚刀、滿身泥漿的泥水匠……
上世紀(jì)七、八十年代,阿花是個雙邊戶,丈夫是在縣城工作的國家干部,而她卻帶著三個子女落戶于農(nóng)村。雖然她有時也上縣城打幾天工,看到了城里夫妻成雙成對,進進出出、親親熱熱好不眼紅。無奈丈夫行伍出身,一天到晚除了工作還是工作的“不求人”。在那人人向往居民的年代,丈夫也曾有職有權(quán)過,但總無法使自己的家屬成為城鎮(zhèn)居民。家里的調(diào)兵譴將、資金周轉(zhuǎn)都得靠阿花策劃、運行。隨著孩子年齡的增長,不同的愛好,工作的、上學(xué)的,勞作的都有,孩子們對這個當(dāng)家的開始不滿起來,特別那姐妹倆,妹妹嫌媽偏著姐,姐姐花錢念書不干活,悠悠蕩蕩好逍遙:姐姐嫌妹不會念書腦子笨,天生是個大傻瓜……姐妹倆嘰嘰喳喳,一天到晚沒完沒了……阿花想想好煩惱,深感自己責(zé)任重大。與男人說開了,男人只是咪咪笑,還說一切順其自然就得了。阿花想想沒辦法,要是有個貼心人來替代自己那多好。
隨著農(nóng)村土地承包期的延長,鄉(xiāng)村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,無影中掀起了一股在自己自留地上造屋鳳。眼看著人家在自家的自留地上鋼筋水泥的高樓大廈一座座抜地而起。而自家的自留地在四邊高樓大廈的影響下,雜草叢生的荒蕪著,阿花想想好不著急,跟男人商量吧,男人說:“您看我工作多忙?。∪思矣绣X,有勞力,能造得起房;我們沒有條件只得看著人家造??!……”阿花不與男人說不甘心,與男人說了不但沒辦法,還撥了一臉盆冷水,阿花沒精打采的回到了家。進了家門,剛坐下嘆了口氣,女兒阿芳騎著自行車,放學(xué)下班回家了。她頓時眼睛一亮,心想:這不是家中的活寶嗎?原來年已二十,天真活潑的女兒在學(xué)校當(dāng)代課教師,如今學(xué)生放學(xué)了,她也回家了,該是燒晚飯的時候了。阿花邊燒晚飯邊思考著家中建房的事,當(dāng)她看到女兒這個活寶,心里就踏實了……
晚飯后,阿花試探性的與女兒聊開了:“阿芳啊!您看人家有勞力的都把自留地建成了高樓大廈,可我家呢?還是白地一塊,要是你是男孩,那該多好??!也能助媽一臂之力……”女兒看看媽,天真地笑笑,好像在說,誰叫你把我生成女的……
媽媽接著說:“我想以您的名義找個在屋場上的能工巧匠來為咱們造房,如果在咱們的屋場建造中確實有一技之長,而且人品也還行,你就許給他。一則可填補家中勞力不足;二則你一個代課教師何時才能出頭,嫁給工匠以后也是個依靠……
阿芳說:“媽!女兒正是青春年華,奮發(fā)學(xué)習(xí)的的時候,現(xiàn)在正在函授學(xué)習(xí),今明兩年爭取達到大學(xué)本科……”
阿花說:“女兒?。屧谀@個年齡,早已跟您爸談好了,還經(jīng)常在一起了呢!您都已經(jīng)二十歲了,還說還小呢!”
媽的一席話,說得膽大無知的阿芳心花怒放,她朝媽媽調(diào)皮地笑笑,心想:反正有媽在、我什么都不怕,隨你吧!
經(jīng)過一個晚上的周密思考,第二天上午阿花終于出動了。她來到鄰村媒婆家,把晚上考慮好的那些話端了出來,希望媒婆能物色到這樣的人選。媒婆想到一向讀書、如今又在教書的先生要嫁個做手藝的工匠,女兒能愿意嗎!于是強調(diào)了一句:“你女兒能愿意嗎?”阿花緊接著說:“我昨晚已經(jīng)試探了,大概不成問題吧?”
媒婆還是疑惑不決,她看了看阿花,又頂了一句:“老嫂子,我們話可要說在前面,到時你可不能給咱丟臉啊!”
阿花斬釘截鐵地說:“我們鄉(xiāng)里鄉(xiāng)親、親戚疊親戚的,你難道還不知道咱家里誰說了算嗎!你不要吱唔不決,只要你選對了我滿意的人選,我們自有厚禮相謝……”
媒婆被阿花的一席話,說得喜上心頭,這種好差使不做還做什么啊!于是他兩腳不落地的跑西村、竄東村給阿花物色女婿了……
三天以后,阿花家果真來了個滿臉春風(fēng)的年輕小伙子。他一進阿花的家門,就做了自我介紹:“東家,我叫阿華,是泥工,由鄰村媒婆介紹,我有能力承受你家屋場業(yè)務(wù),請東家作些介紹并領(lǐng)我看望場地,以利我可以安排時間,計劃操作……”
大方、簡短的幾句話,說得阿花卸脫重擔(dān),心花怒放;仔細端詳:瓜子臉蛋黑頭發(fā),眉清目秀笑哈哈。中等身材挺靈巧,衣著樸素大眾化……阿花立即被眼前的泥工感化了,身不由己的將設(shè)想一股腦兒端了出來,并征詢泥工咋辦?泥工立即站了起來:“上自留地看看?!辈⑴c阿花一起找些樹樁,從鄰居那兒借了些石灰粉,兩人帶著材料、角尺來帶領(lǐng)自留田。先看了這塊地的趨向,然后問清房屋朝向。阿花根據(jù)農(nóng)村習(xí)慣門口朝南以利曬東西、冬天曬太陽,作了理想象說明。阿華根據(jù)東家的意圖先定點,再拉線,撒下石灰線,然后打下樹樁,不到半天時間已把屋基拓展在自留地上,只等擇日破土動工。
阿花將自己男人與兒子的年庚八字交于算命先生排輪,就定于公歷九月卄八破土動工,十月一日奠基。這期間的工匠、小工、石頭、磚塊,水泥、石灰統(tǒng)統(tǒng)都有阿華策劃、定購,錢也貼了,力也花了,一切都順順當(dāng)當(dāng)達到了目的。
這一切村里人看在眼里,三三兩兩、竊竊私語議論著阿花眼光短淺,以女兒的青春來換取自己的安逸……這一切阿芳也曾聽到,但想自己雖有鴻鵠之志,卻是個無能為力代課教師,也沒多大能耐,也就開一只眼,閉一只眼任由母親施展下去。所以阿花一家子對阿華的勞苦功高,總算有張逢迎笑臉對付他。
誰知這年年終,教育局給該鄉(xiāng)鎮(zhèn)一名代課轉(zhuǎn)正指標(biāo),其中還附加了一條(為了考慮老干部子女授業(yè)難問題,在同等條件下優(yōu)先考慮干部子女)天真活潑、消息靈通的阿芳聞訊后,立即上鉆下哄,絡(luò)繹學(xué)校領(lǐng)導(dǎo)很快地把這個名額弄到手,不費吹灰之力立即進入填表,審查體檢,不到一星期自己成為一位(公務(wù)員待遇)正式教師。
這一下,村里立即轟動起來,紛紛指責(zé)阿花只看眼前,不看將來,是個地地道道的近視眼,把一朵好花插在牛糞上。特別宗族自家面對面的對阿花說:“你看,你看一個拿鋼筆,書本;一個握磚刀、磚頭;兩個人在一起你看湊不湊,你眼光太短淺了吧!……”阿花只得紅著臉、低著頭,心中有難言之苦向誰訴啊……阿華雖然白天在屋場勞作、備料,晚上回家,但偶爾也聽到一些冷言冷語,但他是有思想準(zhǔn)備的:對方能遵守自己的諾言那就高高興興做新郎,如果不成你工錢總得算給我的吧?到隨便哪里去干活不就是為了工錢嗎?于是他始終如一,高高興興的干活,歡歡喜喜的回家,從來不去計較那些流言蜚語。最難受的要數(shù)阿芳了,她開始反芻自己:一開始母親跟她聊起此事時,確實,老母一個女人家務(wù)事已經(jīng)夠她慘了,如何料理得起屋場之事啊!只得默認著;動工后眼看著這泥工手藝、魅力,待人都還看得過去,加上自己又是個代課教師,不但應(yīng)付著業(yè)務(wù),還要忙于函授考試,也無心去考慮此事了,就這樣糊里糊涂地過來了。如今,自己轉(zhuǎn)正了又有公務(wù)員的待遇……特別看到同事們:斯斯文文攜著手,雙雙對對逛街頭;出口成語連成片,談笑風(fēng)云人人羨;想自己:渾身泥漿泥水匠,攜手就要泥黏上。語言粗魯難交往,猶如牛叫心發(fā)慌。物以類聚人群分,如何廝混度日艱。
這一年三間房子制造了一層,已經(jīng)是元旦了,此時冬季來臨,北風(fēng)呼嘯、天寒地凍,今年不能再繼續(xù)施工了。于是阿華向老媽做了交代:“今年屋場上的話兒不能再干了,但你要記住“下雪起凍之時,必須用塑料布稻草蓋好墻身,以免墻身凍壞來年返工。待到明年春暖花開之時,上面兩層一口氣把它造下來……”阿花都一一點頭照辦。阿華交代完后,很知趣的看了看自己親手造起的堅固、美觀的一層樓房,也不說什么,喜滋滋地走了。
阿花看著自家的房子拔地而起,心里樂滋滋的說不出的高興。當(dāng)阿芳放學(xué)回到家后,又把阿華“這也好,那也能”的夸起來,夸的阿芳心慌意亂、頭緒全無。阿芳再也忍不住了,便開了口:“老媽啊老媽,現(xiàn)在房子才找了一半,你就忘乎所以,急于表態(tài),這些話等房子造好了也來得及吧!況且這是你的老眼光看待新事物,一切都是您的單思心愿吧!你可別忘了現(xiàn)在的年輕人還有自己的新思想來對待新事物呢!……”
說的老媽目瞪口呆,姍姍地說:“什么新思想,新事物我都不管,只要你不拔老媽的眉毛(意思是不拆老娘的臺)我就滿足了……
阿芳樂哈哈的說:“您是咱的老娘,我抜您的眉毛不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嗎?如今您大權(quán)獨攬我栽您的眉毛都還來不及呢!”
老媽心花怒放的說:“有您這句話我就心安了……”
阿華自阿花家屋場不能再建筑后,并沒有三天兩頭來阿花家,而是忙著做自己東家的活兒,直到春節(jié)期間禮節(jié)性的來過一次,并且到家后就做了兩件事:一是看看嚴(yán)冬期間墻身是否挨過凍,他掀開稻草,撥開塑料布,用手指捏捏砂灰,此時的砂灰已經(jīng)石頭樣的硬,他放心的重新蓋好,心里想著自己的打算;二是從屋場回到阿花家后跟阿花商量冬天已經(jīng)過去,春暖花開已經(jīng)到了。定于農(nóng)歷二月初三開始動工,他會在二月初來清理屋場、籌劃材料……然后草草吃了頓便飯就告辭了。
阿花對阿華的舉止大方、言行簡潔十分好感,她認為這才是自己選中的女婿,她的家庭就是喜歡這樣人,特別在建房備料、建筑中那么賣力,他的心早已傾向于他,只是女兒好沒有開口,只是暫時還不敢留他過夜。但從她與女兒的交談中,她深信女兒的心中還是有他這娘的,所以他還是一如既往的重用他。
一眨眼就到了二月初,阿華早早地來到屋場,與阿花一起把蓋在墻身的稻草一把一把捆起來,把塑料布全部掀掉,再用掃帚先把墻身掃干凈,讓墻身見見陽光……然后再把場地里里外外、四周先掃一遍,再把沒有掃干凈的垃圾用手一點點撿掉,最后巡視一遍,見場地確實清理干凈了。在用手機撥打水泥廠、磚瓦廠,要他們明天準(zhǔn)時把需要的材料送到屋場。
第二天天蒙蒙亮,磚塊已經(jīng)送到,阿華早已站在工地上,立即指揮拉磚的拖拉機堆放在準(zhǔn)備好場地上,使拖拉機來有來路,去有趨向,有條不紊的行駛著;上午水泥又到了,阿華與拉水泥的裝卸工好言相勸,每袋多加五角錢,搬上了二樓,水泥下面用木板墊好,上面用塑料布蓋實,以便雨水浸壞水泥……大半天時間,一切材料準(zhǔn)備齊全。傍晚時分,他又接好水源,用塑料管將墻身沖洗一遍,使墻身干干凈凈,一塵不染……一切準(zhǔn)備就緒,就等明天動工。
阿華的干凈利落、有條不紊地施工作風(fēng)深深滴感動了阿花,他逢人便說阿華這也好那也能,干活總是顧她家,就是女兒還沒有答應(yīng)他。村里人雖然對她眼光短淺說的話有些反感,但又不是自己的女兒,只由她道聽途說罷了。
農(nóng)歷二月初三,阿華早早來到屋場,先接好電,又備好水……等到施工人員到齊,他就立馬派遣誰拌沙灰、誰送磚,大工小工配合上,既省工時又省料,質(zhì)量一流人人夸。同心協(xié)力創(chuàng)輝煌,一天更比一天高。停停歇歇不上一個月,三層樓房的磚塊疊好了。此時阿華又上建材市場采購椽、檁。塑璃瓦,在木工配合下,三間三層的樓房終于蓋下來了。
緊接著是內(nèi)外粉刷,白灰、紙筋、一概都有阿華電話聯(lián)系,廠家送貨上門;不到兩星期雪白嶄新的三層樓房屹立在村中央,這時已臨近四月下旬。阿花問阿華:“能否在五一節(jié)這個好日子住進新房?”
阿華說:“工程是可以完工的,就是粉刷后做的地雖然用是可以用了,但水汽未盡,再過一月半月住進就舒服了!”
阿花說:“人暫時可以不住,但駐屋的儀式必須在好日子進行,希望你抓緊時間,不要誤過美好的時辰……”
于是阿華抓緊尋找價廉物美的店家,按裝不銹鋼門,鋁合金玻璃窗,不上一星期一切按裝完畢。
雙喜臨門的五一節(jié)終于來到了。在一陣噼噼啪啪的鞭炮聲中,阿華站立屋頂,身邊放著一籮筐喜糖,一籮筐饅頭,一籮筐糕點,在親人的幫助下,雙手一捧捧往人群密集中拋,眾人聞聲后紛紛從四面八方趕到阿花的新房來搶喜糖、饅頭、糕點,大家邊搶邊欣賞新樓房:大紅燈籠高高掛,綾羅綢緞房上飄。新居大吉貼門上,悠揚歌曲響四方。
阿華拋完了禮品后,喜宴就開始了,賓客紛紛入座,當(dāng)然今天阿華是上賓。大家紛紛向阿華敬酒,頌他勞苦功高……酒過數(shù)巡,阿花站了出來,面對眾賓客致辭:在座的賓客們,我是女當(dāng)家,雖然能說會道,但行不了建房大事;今天大家能歡樂的坐在我的新房里,就得感謝聰明能干的華師傅,我對著大家的面說聲“華師傅,謝謝您!”話剛說到這里,在座的鄰村媒婆迫不及待的站了起來:“老嬸啊!我們有話在先,你可別一謝就完了,造好了房子丟了諾言??!”
阿花接著說:“這樣的聰明、能干的小伙子,我打著燈籠還找不著呢!怎么會丟掉諾言呢?”
媒婆又說:“你既然看中了這位女婿,那就干脆趁著大伙的面定下來吧,免得我這個做媒的跑斷腿……”
阿花繼續(xù)說:“我還有什么說的,可他們年輕人還有他們自己的想法,她們的思想我還一時把不住……”
媒婆接著說:“你這模凌兩可的話要不得,既然你也曾試探過女兒,那就請女兒說說她的主意……”
這時大家七嘴八舌議論起來,也有的說:“對對!叫阿芳來說說……”
阿芳毫無顧忌的站了出來:“在場的賓客們,您們對我們的關(guān)心我心領(lǐng)了。確實、媽選擇的華師傅是個勤勞,勇敢地好小伙子,一位忠誠的勞動者,媽沒有看錯人,我謝謝媽,你為我盡心了。但當(dāng)今社會單靠蠻力,不思上進,將來永遠是人家部下的小工,我要在今后的三年里拿下高級教師職稱,如果華師傅三年內(nèi)拿下建筑師的職稱,那三年后請在座的貴賓仍然在這個地方喝咱們的喜酒……”
阿芳的一席話,說的大家先鴉雀無聲,接著竊竊私語,最后唉聲嘆氣!此時阿華再也坐不住了,他面帶三分醉意,滿臉紅光的站了起來:“在座的賓客們,阿芳不虧為有知識、有遠見的好老師,不但自己有了奮斗目標(biāo),還給我指出來努力方向,我深表感謝。確實,在今后的社會里沒有一技之長的職稱永遠是人家的小工。實際上我早就有了自己的學(xué)習(xí)計劃,我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加入了縣建筑公司,在哪里白天做工,晚上參加函授:第一年學(xué)習(xí)高中文化基礎(chǔ)知識,第二年學(xué)習(xí)建筑專業(yè)知識,第三年憑著我的手藝定能考上建筑師職稱……”
阿華預(yù)料不到應(yīng)戰(zhàn),使在座的人個個眉開眼笑、精神振奮,大家都為新時期年輕人的雄心壯志,拍手叫好。(作者:許照煦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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